2012年12月27日 15:38
来源：凤凰周刊 作者：张薇

三

楼庆西和另外两位教授的调查是跟乡土建筑的不断消损的赛跑。尤其是1995年以后，他们差不多进入一种抢救性保护的状态。

比如，跟文物贩子的较量。

楼庆西常常说，古村落的保护比故宫难。作为封建王朝中心区的故宫，早已终止了它的物质功能，而古村落不一样，作为人们的居住聚集地，当地人的生活变化最直接的就表现在房屋的变化上。当地人想提高生活质量，第一步便是去掉看起来既不通风、也不采光的花窗户，第二步便是木墙改砖墙，放上沙发电视机。

往往等楼庆西赶到时，古村落建筑的窗户已经被取掉了，被废弃的丢在储藏室里。楼庆西会把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窗户用小牙刷刷净，衬上白纸拍照。而他们前脚一走，文物贩子后脚就到，收走了窗子。

楼庆西深入乡村，与老百姓直面接触，更深入了解古建筑文化

不能阻止老百姓改变生活，但他们曾试图给文物贩子打电话，劝他们手下留情。

还有，跟乡村城镇化速度的比拼。

陈志华老师还遇到这样的情况：在浙江兰溪，有保存有完整大宗祠的古村落，里面挂着83块匾，或记录状元、进士功名的，或是用做拜寿，那里大概是全浙江唯一有这么多旧匾的村。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场大火便将古扁全部烧尽。在楠溪江，某位副县长称自己的老家就是一个保存完好的水口建筑群，他们一天都没敢耽误的赶到那，可惜刚刚被拆得一干二净。

有的地方政府认为，保护古村落不能产生GDP，只赔钱不赚钱。楼庆西便会耐心跟人解释古村落的价值。而经由他们的调查报告，一些村落一跃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了旅游热门景点后， 当地政府在经济上开了窍，但是过度开发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在楼庆西眼中，开发旅游和古村保护，并非总是一对悖论。

“你觉得保护得好的古村落的典型是哪里？”

“周庄。”他答得斩钉截铁，尽管这个答复多少让人有点意外。

在人们心目中，周庄早已不是周庄了。他原来也这么看，直到一次会议上跟周庄的老镇长聊天，对方跟他说，周庄硬件没破坏，古老的房子道路桥梁没破坏，因为开展旅游，有了钱，花了上亿改善了上下水道的污水处理，而且老百姓的生活提高了，古建保护意识增强了，至少不破坏了。

眼见为实。他两次专门去周庄做调查。尽管人山人海，且因为高挂红灯笼给古建筑上多钉了钉子，可他发现，人潮褪去后的周庄，“把招牌一摘，灯笼一去，还是老的样子。”

他喜欢用这个案例来提醒古村落的开发者，不反对赚钱，但不要破坏硬件，这是必须坚持的底线。

就这样，在过去的20多年里，楼庆西和陈志华、李秋香一起，率领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乡土建筑研究小组的前后200余名学生，调查了中国13个省份100余个不同类型的村镇，用3000余张建筑测绘图纸和40余部关于乡土村落的研究报告，记录下变化中的中国乡村。

他们将乡土建筑的研究结果集结成“中华遗产•乡土建筑”系列丛书，包括《丁村》《梅县三村》《郭洞村》《西华片民居与安贞堡》《蔚县古堡》《十里铺》《楼下村》《俞源村》等八本，从村落的人文历史，讲到建造的历史和地貌，再谈到具体的建筑物，外加大量一手测绘而来的图片和数据。

在建议管理部门将一些保存完整的村落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之外，对他们而言，出书亦是一种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