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护险：送给重度失能者一份温暖的礼物 北京市石景山区试点调查访问

在我国，面临“一人失能，全家失衡”窘境的家庭并不鲜见。截至2019年年底，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2.54亿人。其中，失能人员超4000万人。不难想象，4000万人的背后，是万千个家庭在精力上、经济上的长久付出。

探索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是国家为应对人口老龄化、健全社会保障体系、解决上述问题的一项重要部署。近年来，部分地方积极开展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在制度框架、政策标准、运行机制、管理办法等方面进行了有益探索，取得初步成效。

五年时间，超60个城市试点，被称为“第六险”的长期护理保险全面推开只是时间问题。从短期来看，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促进医养康养相结合，稳步推进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从中长期来看，“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稳步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

长护险国家试点名单

“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稳步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经过五年时间，超60个城市试点，被称为“第六险”的长期护理保险全面推开，目前来看只是时间问题。

长期护理保险究竟能为参保人解决什么问题？参保人需要交多少钱？目前又面临哪些困境？近日，《金融时报》记者来到于2020年9月正式成为长护险国家试点的北京石景山区，为上述问题找到这里的解答方案。

事实上，石景山的答案更代表着未来北京的答案。按照规划，石景山区长护险试点工作的目的，就是形成符合北京市实际可复制、可推广、可持续的政策体系、评估体系、服务体系和运行管理机制，为下一步北京市范围推广积累经验。

“希望一周能来6小时”

尽管石景山区刚刚成为长护险国家试点城区，但从2018年起，就已经开始在区内八角街道、八宝山街道、鲁谷街道进行了试点。据石景山区医疗保障局局长李凤芹介绍，与北京市其他区县相比，石景山区人口老龄化问题较为严重。因此，石景山开展长护险试点愿望强烈，得到了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

“对于长护险，老百姓十分满意。”石景山区医疗保障局二级调研员、主管长护工作的魏玉英指着一面面参保人家属送来的锦旗对《金融时报》记者说。

没有接触过重度失能者，或许很难想象他们的生活多么艰难、多么无助。魏玉英对记者说，有一位重度失能者，在长护险试点前，已经六年没有洗过澡。

记者来到石景山区金顶北街的孙阿姨家中时，北京扶理养老服务有限公司的护工小吴正在给孙阿姨的双腿按摩。“小吴按得专业。以前家中做家务活儿的保姆也帮我随便按按，但达不到什么效果，现在按完就很舒服。”孙阿姨说。

小吴边按边告诉记者：“腿部按摩是为了促进血液循环，防止肌肉萎缩，腰部按摩主要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

据了解，孙阿姨今年69岁，因车祸导致腰椎受损，双下肢功能障碍、大小便失禁、压疮史。去年12月，听人说起长护险，孙阿姨就申请进行评估，几天后，经石景山区长护险评估机构的工作人员上门评估后，认定为重度失能人员。随后，根据孙阿姨身体情况，护理机构协助孙阿姨在清洁照料、饮食照料、排泄照料、病情观察、康复护理等32项日常基本生活护理和与日常基本生活密切相关的医疗护理中，选择了适合的服务计划，并订好服务时间。1月份，孙阿姨正式开始享受长护险待遇。

目前，小吴一周上门三次，每次一小时，主要进行三项工作：一是缓解疼痛，因为孙阿姨长期轮椅坐位，通过每周三次肌肉放松按摩，改善腰背部疼痛状况；二是肌力增强，通过每周三次被动活动及主动抗阻训练，增加孙阿姨双上肢的肌肉量；三是皮肤照护，同时，教孙阿姨的老伴正确预防压疮的方法。

据泰康养老照护保险部负责人黄春芳介绍，泰康养老作为经办机构，除了要服务申请受理、进行失能评估、结算支付、定期稽核外，还对护理机构护工、重度失能者家属定期进行专业照护培训，以便更好地照护重度失能者。

“这项政策真的很有意义，反正我是深受感动。小吴一个礼拜能来6个小时就更好了。”被问及对长护险有什么期望时，孙阿姨笑着对记者说。

像孙阿姨一样，选择居家护理是石景山区内大多数重度失能者的选择；另外，长护险还提供机构护理、机构上门护理两种方式。

服务方式不同，长护险支付比例也不同。但总体上，长护险每月支付约3000元的护理费用，基金支付水平总体控制在70%左右。

图为北京市石景山区长期护理保险服务中心。

具体而言，居家护理包括家庭护理和机构上门护理两部分。在家庭护理部分，由家政护理员（或亲属）提供服务，每小时保障标准为60元，其中，基金支付70%、个人支付30%，每月支付上限为30小时；在机构上门护理部分，护理人员每月上门服务12小时，每小时保障标准为90元，其中，基金支付80%、个人支付20%。个人支付部分由商保经办机构代扣。

选择在护理服务机构，长护险每天保障标准为90元，其中，基金支付70%、个人支付30%。

选择由护理服务机构提供上门护理服务，长护险每小时保障标准为90元，其中，基金支付80%、个人支付20%，每月支付上限为30小时。

“老伴儿一直没再住过院”

截至目前，石景山区已经有1715人享受长护险待遇。记者在采访中深深感觉到，提升生存质量、找回生命尊严，是长护险送给每一位重度失能者最温暖的礼物。同时，长护险更减轻了重度失能者的经济负担。

石景山区民族养老院郝院长告诉记者，目前养老院共住了490位老人，其中，享受长护险待遇的有133位，另外，还为47位重度失能者提供上门护理服务。

“重度失能老人一个月在养老院的床费、护理费等大概需要5000多元，有的老人退休金不够，还需要子女贴补一些。享受长护险待遇后，老人4000多元的退休金完全能够负担自己的费用，家属特别感谢这个政策。” 郝院长说。

按规定算下来，长护险每个月能为在机构享受待遇的重度失能者支付近2000元，大大减轻了重度失能者和家属的经济负担。

减轻经济负担，不仅仅对家庭，还有医保基金。石景山区长护险另一家经办机构爱心人寿健康险中心经理马辉告诉记者，大部分专家认为，长护险对医保基金支出有正向促进作用。

他给记者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家住石景山区八角街道的赵叔叔，2018年因下肢动脉粥样硬化闭塞症、多发性脑梗死、糖尿病性足溃疡右腿截肢导致失能，根据这一情况，爱心人寿推荐了经验丰富的定点护理机构。赵叔叔于2019年3月开始享受长护险上门服务待遇。

图为北京市石景山区民族养老院护理人员正在给老人擦拭。

护理人员第一次上门服务时发现，赵叔叔卧床，精神抑郁，因糖尿病足右腿截肢，左足脚趾趾甲增厚变形，末梢足趾皮肤紫绀，并伴有前半足外侧缘约1厘米溃疡。如此严重的情况，经过足部治疗师近三个月的专业护理，赵叔叔的糖尿病足明显好转。

看到自己的脚情况越来越好，赵叔叔也从开始时不说话变得乐观起来，和护理人员开心地交流。赵叔叔的老伴刘阿姨表示，以前三天两头的住院，一住就是几个月，自从享受到长护险开展的上门服务以来，赵叔叔就一直没再住过院。

江苏省南通市是长护险2016年首批试点城市，南通市医疗保障局局长张兵近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有很多原来在医院里长期住院治疗的，就可以转到机构里面进行长期照护，节约了大量医保基金。”

对于老年人而言，失能风险与健康风险同源，再加上长护险有力地促进了基本医保基金使用效率，从医保基金筹资来源中切出一部分作为长护险筹资来源有其合理性，也是目前几乎所有试点城区均采取的筹资方式。

筹资方式、评估标准待统一

按照《国家医保局 财政部关于扩大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的指导意见》要求，筹资以单位和个人缴费为主，单位和个人缴费原则上按同比例分担，其中，单位缴费基数为职工工资总额，起步阶段可从其缴纳的职工基本医疗保险费中划出，不增加单位负担；个人缴费基数为本人工资收入，可由其职工基本医疗保险个人账户代扣代缴。

石景山将区内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和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的人员（暂不含学生、儿童）纳入长期护理保险参保范围。筹资标准目前为180元/人/年，具体缴费方式则参照国家要求，由城镇职工筹资由单位和个人共同分担，分担比例为5∶5。城镇职工单位缴费由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统筹基金划转，不增加企业负担；个人缴费由职工基本医疗保险个人账户代扣代缴。城乡居民筹资由财政和个人共同分担，分担比例为5∶5。也就是说，石景山区参加长护险个人需要承担90元。

而在上海、宁波、广州等地，个人是无需缴费的。今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济南市副市长王桂英提出，长护险是对失能人群生活的全面照护，提供的助餐、翻身、洗澡等生活服务并不在医保服务范围之内，用医保基金作为长期护理保险资金并不合适。同时，随着老龄化加重，与医疗保险相“捆绑”的筹资模式，将会给医保基金带来巨大压力，不可持续。

对于这一问题，李凤芹说：“石景山区长护险筹资是没收企业一分钱的，由医保基金承担，这是因为北京市医保基金有结余。如果没有结余，下一步长护险筹资还需要国家定调，另外，北京市目前也在组织专家就这一问题进行论证。”

全国政协委员、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孙洁在提案中建议，完善长护险筹资机制，探索城乡居民“家庭账户”模式、职工用医保个人账户资金缴费等多种互济办法。

在扩大试点阶段，除了筹资模式单一，各地评估标准不统一的问题也比较突出。

记者在石景山区采访中发现，与此前采访过的其他试点地区的重度失能者相比，石景山区重度失能者身体情况略微好一点。

在长护险待遇享受上，按照国家意见，失能状态持续6个月以上的参保人员，依申请并通过失能评估认定的，方可按规定享受相应待遇。但对于“失能状态”的认定，各地似乎有不同的标准。

对于这一疑问，黄春芳表示，泰康参与了荆门、成都等19个国家级试点城市和嘉兴、无锡等20个非国家级试点城市的长期护理保险经办服务工作，累计服务参保人群超过2700万人。目前，各地长护险失能评估标准还没有统一，由各地根据实际情况规定。

比如，失智在石景山区不能享受长护险待遇，而在上海等地就属于重度失能者，可以享受长护险待遇。

李凤芹也建议，对于重度失能标准，全国应该统一。

失能等级评估是长护险基金的“守门人”，是松一点让更多的人享受待遇，还是紧一点，按照“低水平起步”的原则谨慎探索？

孙洁建议，整合医保、民政和残联等部门的相关标准，建立全国统一的失能等级认定、护理等级评定、服务质量评价、保障标准和方式、待遇申请享受办法等标准体系。

在此基础上，王桂英建议，加强失能评估和护理标准体系建设，鼓励各地结合实际情况，探索实行本土化的失能评估标准，逐步形成一套适应不同地区情况的失能登记评估标准体系。建立与失能评估标准、护理服务等级衔接的长期护理保险分级给付机制，厘清与基本医疗保险的支付边界，实现医疗保险、护理保险的有效衔接、相促相融。

相关链接 ：北京市石景山区 长护险试点政策

保障范围：因年老、疾病、伤残等原因，经医疗机构规范诊疗、失能状态持续6个月以上，经申请通过评估认定的重度失能人员，可按规定享受长期护理保险待遇。

筹资标准：180元/人/年。城镇职工与城乡居民长期护理保险基金按年筹集，分别由单位、个人与财政、个人5∶5同比例分担。目前，单位缴费由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统筹基金划转，不增加企业负担。

申请方式：参保人员申请享受长期护理保险待遇，应当由本人或其委托代理人通过手机App、微信小程序等向委托的商保经办机构提出申请；也可持有效身份证到居住地商保经办机构受理点提出申请。

服务方式：分为机构护理、机构上门护理和居家护理三种方式。按照服务方式的不同，采取不同的比例进行费用支付或上门服务。

服务内容：清洁照料、饮食照料、排泄照料、卧位与安全照料、病情观察、康复护理等32项日常基本生活护理和与日常基本生活密切相关的医疗护理。

支付标准：3000元/月，基金支付水平总体控制在70%左右。

一是在护理服务机构享受符合规定的护理服务，每天支付标准为90元，其中，基金支付70%、个人支付30%；

二是由护理服务机构提供符合规定的机构上门护理服务，每小时支付标准为90元，其中，基金支付80%、个人支付20%，每月支付上限为30小时；

三是居家护理中由家政护理员（或亲属）提供符合规定的居家护理服务，每小时支付标准为60元，其中，基金支付70%、个人支付30%，每月支付上限为30小时；护理服务机构安排护理人员每月上门服务12小时，每小时支付标准为90元，其中，基金支付80%、个人支付20%。个人支付部分由商保经办机构代扣。

(来源：金融时报 记者 付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