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平板长溪位于大盘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从磐安县城驱车半个来小时即可到达。路修得也还不错。两边的风景显示着村落的稀疏及农居房脱贫后的富裕了的挺拔风姿。时可闻山间溪流的丁当作响,可见苹果、核桃、野山楂树、柑橘的伸手可触的累累果实,小鸟栖息在榆树上啼鸣,傍着机耕路的草丛里生长着悬铃木、草莓、狗尾草、黄花紫菀、蕃薯、洋芋艿和叫不出名字来的鲜红浆果等。雏菊盛开在农田的两边,老牛带着小牛悠然在路旁散步。所有一切均构成一幅妙不可言的乡村野景图。
整个夏季,这里都是清静的。虽然聒噪的致富口号张贴在泥墙上,及他们的房前屋后晒干的成片的天麻、玉竹、玄参等药材,证明他们并不完全超脱,但一到这里,我们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慢慢的、拉长了的时间之美。山里特有的缓缓的生活节奏,让心灵变得静默和幽细。
初入花溪,不知深浅,以为是一条浙江省山区里常见的那种翩然而下的山中之水。仔细观察,才发现这条溪流与我以前所见过的有着绝对的不同之处。
它很浅显地哗哗地流动着,整个河床是由一块巨大的连成一片的火山熔岩石组成,光滑,平整,没有什么坑,也没有陷阱。潺缓的水流在上面就好比乱颤的绸缎,恋枕依衾,跳荡无休,随着两边的鸟叫及丛林的各种不明声音一起,静静泄入人的心底。
如果一个人坚持要跟山间水流结交攀缘,那么花溪大概就是最好的亲密接触之地。想像着几亿年前,山顶的火山口崩龙一样的岩浆冲刷着这片河床时,火红的熔岩浆似狂野的公牛一样猛扑而下,多少生灵涂炭啊!时过境迁,岁月无痕,昔日的岩浆早已经变成一块温柔的谷底河床,每时每刻都被花溪的洁净的水轻轻地洗沐着,抚慰着。自然的造化之神奇令人不得不服,不得不敬畏。
于是,赶快向一旁的农妇租一双自制鞋,穿上它,踏水而上吧。我看到杭报的尊敬的莫小米老师已经小心地换上了水鞋,很优雅地卷起裤脚,准备下水了。
当红红绿绿的化纤布做成的粗鞋一挨上水面时,顿觉刚才微有出汗的暑热消失了,从脚趾往上渗透的凉意实难以形容。
那何等的有趣,谐整和快乐,那何等的饱满的欢愉和松驰,都在水里被一点点地融化开了。
远处是山绿作障,近处是云气隐显。沿着溪水走,脚步变得挪移紧缩,左右晃悠。水漫过脚面,除了凉意还有一种妖娆弄姿的软媚,入骨三分。水穿越石缝时作一个个婉转的小圆旋涡状,溜溜地直打滑。人在溪中行,一不小心还会摔倒,必须要腾出两只手来时刻提防着才行。
风从山顶的火山湖吹来,夹杂着野草闲花的香息,直醉入心的最底处。两边茂密的山林里传来鹧鸪、坚鸟的很尖锐的动人的叫声,像自然之乐。低头一看,水中的很小的鱼儿何尝不是一群“仙风灵胎”呢?
再也没有比脚下的水更不会骗取人的信任了。它们美得一丝丝都不假。所有的产生的愉悦都是由心而生,不再是头脑的任何复制或假设。
曾经在磐安度过3年的南宋四大诗人之一的陆游有名句:“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
顺境时入世,乱世则隐居,是古代名士的人生必然走向。山与水本来就是一对恋人,他们不关心国家大事,不关心世事沧桑,不关心任何人我是非,他们只依四季而长,依天而生。
人其实很简单的,头脑里再复杂的机械装置也不能隐藏性情中对“自然”二字的膜拜。如果不是生活在拥挤的城市里,我们就不会轻易被山水打动。庄子的师父老子说过,当一个思想家也没有的时候,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就不存在问题了。因为答案已经在眼前。
四处找寻答案的时候,问题的解决是困难的。因为它遥在天边。而当我们置身于答案本身时问题确实是不存在的。
喧嚷的城市让我们有一种头疼欲裂的破灭感,那么来到彻心彻骨的山水里,让烦冤热痛统统消失殆尽吧,从一个极端慢慢地摇曳到另一个极端上,使心灵安宁,平静,生机勃勃。由此平衡才会真正产生。
现代人太需要这种回归与平衡了。
花溪的水完全可以洗涤疲劳,洗去人内心的杂乱无章。它有真味,它不需风尘的靓妆,也不需多余的衣饰。“照眼欲流”,本是有它特殊的情韵在此,规律使然,人就不必再自作多情地按照自己的狭隘的思路去妄图设计什么了。冒险开发是我们对大自然进行的消耗性的掠夺。很难说它是对还是错,也不可知灾害是否与之如影随形。我们生活在一个求胜的时代,人人都要挣钱,人人都要消费,惟恐不觉沸腾。自然给人的静心不再有,静心成了可以用钱来买通的庸欲之物。
有什么办法可以忽视这些呢?
花溪水以它最和谐的贴切的方式告诉我们,几千年、几万年流动着的洁净之水,是圣水,不要去惊动它,改变它,就是最好的保护,最好的投入。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