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培德：一切罪恶的根源都在腐败的风气

【人物名片】

陈培德，中学毕业于厦门一中，曾就读北大哲学系。北大毕业后，陈培德曾想回厦门，但没有机会，最后到了浙江某农村中学当了老师，先教语文后教政治。之后，他历任中共金华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浙江师大党委书记，中共浙江省委副秘书长，浙江省体委主任、浙江省体育局局长、浙江省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等职。

10年前，一个厦门人掀起了震惊国人的体坛打黑风暴——陈培德，以时任浙江省体育局局长的身份，在九运会上发表“退出说”，炮轰九运会兴奋剂泛滥、裁判问题突出。随后，他针对足球打假著书立说，成为官方“自揭家丑”第一人，被媒体称为“扫黑先锋”。今年3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将出版报告文学《高官的良心——记中国足球打假扫黑第一人陈培德》。

67岁的陈培德是厦门一中62届毕业生，春节期间，他回母校参加团拜会。本报记者对他进行了独家专访。

早在当老师的时候，陈培德就以敢说出名，有“铁嘴陈培德”之称。10年教师生涯，给了陈培德不同于一般体育官员的“慧眼”。他毫不客气地说，现行的运动员培养制度，其实剥夺了他们接受教育的权利。

A、保送上大学，运动员也只有初中文化

记者：您曾说，中国运动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运动员，也是最不幸的运动员，为什么这么说？

陈培德：这是事实。中国运动员从进业余少体校起，直到进国家队，所有一切包括衣食住行用的费用全是国家包下来的，而外国的运动员一开始从事训练，一切都是自费的。但是，外国运动员是业余的，人家是大学生运动员，或是有工作的，运动是副业，不运动了，生计也无忧。而中国运动员是专业的，当同龄人在接受普通教育的时候，他们在训练。就是有了成绩，保送上大学，那也是只有初中文化的运动员大学生。一无文化，二无技术的运动员，退役找工作更是难上难。就是奥运会、全运会冠军命运又能好多少？

记者：您认为竞技体育违背了人性？

陈培德：体育应该是给人带来快乐、健康、美的享受的运动，但竞技体育正好相反。竞技体育是通过超强度的训练，向体能和生命的极限挑战，这就难免走向伤残。这和“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吻合吗？和人性符合吗？健康比金牌更重要。群众体育才该搞举国体制，竞技体育体制要改革，走业余化、职业化的新路子。

B、被动接受大课间，效果不一定好

记者：中国的运动员在国际竞技体育比赛上成绩斐然，但中国的学生体质却逐年下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矛盾？

陈培德：这是因为在中国，教育、体育分属两个系统，实行两种体制：中国体育所以能成绩斐然，是因为我们实行的是高度集中的专业化训练体制，和外国业余的运动员比，成绩当然比人家好；而学校实际在做的是应试教育体制，为了升学考试取得好成绩，学校不重视体育，学生也不敢把宝贵的时间用在体育锻炼上，久而久之体质自然就下降了。一句话，在现行体制下，这是两个平行的、互不相关的现象。这种反差是必然的。

记者：这两年在学校推行的“阳光体育运动”和“大课间”，目的是提高学生的体质，改变学生“越来越弱”的现状，您觉得这种方式能有多大的效果？

陈培德：实施“阳光体育运动”和“大课间”是教育主管部门和学校为了提高学生的体质而采取的举措，有比没有好，但如果学生处于被动接受状态，效果不一定会好，学生可以出操不出力，或者干脆不参加，实行一段时间后可能流产。

C、对腐败的惩罚力度不够大

记者：每年中、高考，在体育比赛中获奖的都可能有机会加分，也有学生为了加分而有计划地参加比赛。但是，在最新的高招政策中，体育加分成为重要调整的内容，有观点认为这种加分可能造假，这里面是不是有利益链的存在？

陈培德：中、高考体育加分本来是要刺激学生重视体育，用意是好的。但任何好的举措在不好的风气下都会变味、走样。打人情分、开后门、找关系、造假，随时都有可能。就像大家都说统一高考不好，但谁也拿不出比它更好的办法。风气，一切罪恶的根源都在腐败的风气！由于惩罚的力度不够大，所以愈演愈烈。

记者：您在反思8年前足球打假扫黑时，是否感觉体育体制的改革阻力很大？

陈培德：8年前，足球打假扫黑中途叫停，不了了之，以至酿成后来更大的腐败。在足坛反腐风暴中倒下的运动员，我对他们的同情、惋惜多于指责。是腐败的足球体制害了他们，是肮脏的足球环境害了他们，是教育的缺失害了他们。要以足球为突破口，举一反三，清算其他运动项目的腐败。中国体育体制的改革只能从国家层面开始，地方不可能先行，而且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有些省份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做力所能及的改革，在全国先行一步，走在前列，不过，改革的阻力一定会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