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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时光无法倒流


来源:凤凰商业

父亲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人,记得小时候,表哥表姐想尽办法,想用恶作剧让他们的这位叔叔发脾气,就是无法成功。唯一记得的一次父亲发脾气,是因为我,应该还没有上小学,居然拿着奶奶让我去弄堂口酱油店零拷调料找回

父亲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人,记得小时候,表哥表姐想尽办法,想用恶作剧让他们的这位叔叔发脾气,就是无法成功。唯一记得的一次父亲发脾气,是因为我,应该还没有上小学,居然拿着奶奶让我去弄堂口酱油店零拷调料找回的零钱,去了马路对面的小店,买了零食。

奶奶经常讲,父亲的字写的好看,写的一手好文章。父亲的字我自然见过,总是感叹,自己为何没有得到他的遗传,至于文章,没有机会读到。听奶奶讲,当年父亲也算是一个笔杆子,发表过不少文章,但是从我记忆清晰开始,父亲是一家制造塑料配件工厂的车间工人,他的工作,就是坐在车床边上,等到玻璃门自动打开,他伸手去把压制完的配件取出来。直到有一天,奶奶惊慌失措的带着我去了医院,父亲躺在病床上,他的手被纱布重重包着。原来车床的玻璃门早就没有了玻璃,因为不影响制作功能,工厂并没有修理,结果,父亲因为低头看书,把手伸进去的时候,穿过的是玻璃门框,机器正在合上,于是,手指被压断了。

长大一些,奶奶才告诉我,父亲曾经是做秘书的,文化大革命开始,领导被批斗,他不参加,于是成了保皇派,也成了被批斗对象,然后,就是离婚了,我被接到了奶奶这里。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文革,家里面其他人的命运都会很不一样:小叔叔和表姐不会成为知识青年,一个去了云南,一个去了崇明岛,不会那么晚才成为大学生;我和表哥算是幸运,因为晚生了几年,可以正常的一路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至于奶奶,她说她最大的罪孽就是在文革刚开始的时候,怕红卫兵来抄家连累大家,于是烧了家里面的圣经。

那个时候我才四岁,文革已经进入到后期了。我记得,应该是我快上小学,父亲再婚了,住到了郊县,新妈妈是农村的,带着一个儿子。家里的长辈们,对新妈妈还有我的这个弟弟都很客气。后来才明白,那个时候,以父亲当时的状态,想要找到一个愿意嫁给他的人,而且善良能干实在是不太可能,因此,这样的一门亲事,算是他的福气了。

于是,每到父亲休息的日子,我就会趴在晒台上往弄堂里看,等着父亲的身影出现。他要坐一个多小时长途汽车,然后再转公共汽车。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那是我的节日,他会带我去看芭蕾舞表演,去听交响音乐会,然后会去西餐厅。我到现在还记得,父亲坐在餐厅里面对我说:“食物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吃到你自己肚子里的,衣服是穿给别人看的。” 尽管这样说,记忆中,小时候好几条总是得到外人夸奖的连衣裙,都是父亲半夜到家附近的商场排队买的。那个时候,一有新货抵达,商场外面半夜就会排起长队,因为供应有限。

父亲做菜很好吃,过年是家里指定的大厨。每到过年,大家就会挤在奶奶和我住的那间阁楼,圆桌上会放上满满一桌:八个冷盆,八个热炒,奶奶会擦亮她的那个铜火锅,放上炭,摆在最中间。里面的蛋饺是我的最爱,因为表哥表姐们带我玩,会让我做几个:坐在二楼的亭子间,不锈钢饭勺放在煤球炉子上烧热,然后用肥猪肉刷一遍出油,再淋上蛋浆做皮。我认得出自己的做的那几个,因为形状有些难看。

大人们会喝酒。我的酒量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训练出来的,父亲总是会用筷子蘸一点让我尝一下。我记得很不喜欢黄酒,最喜欢的是奶奶做的杨梅烧酒,把新鲜的杨梅浸到烧酒里面,每次孙子孙女们肚子疼,奶奶就会用筷子夹一个杨梅给我们。不记得是哪一年了,过年到饭桌上有了一瓶国产葡萄酒,大人们都很兴奋,父亲给我尝了一口,不过不像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味道的自制杨梅烧酒,我一点也不记得人生第一口红酒的味道。

应该是上大学的时候,问过一次父亲,他有怎样的人生理想。记得他当时说,将来老了,看看书,写一本关于自己的小说。我没有再多问,偶尔想起,见到父亲,又不知道如何提起,也就作罢。一半是自己的自私,对于家中的长辈的关心远远少于对自己,一半也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和长辈们聊他们自己,聊过去,除非他们主动提起。当然,更重要的是成年之后,离开了上海,离开了他们,每次相聚,总是很短的时间,然后谈话的绝大部分,都是父母在问长问短。

父亲现在的爱好,就是在家里面喝喝酒,每天准时到外面的老人中心去搓搓麻将。很普通和典型的退休老人的生活。

一直觉得,父母这一辈是最不幸的,因为在他们风华正茂,对未来充满向往的时候,他们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失去了自主权,只能被时代的浪潮裹挟着,随波逐流,能够生存下来,已经算是运气不错。即便是改革开放,他们的生活境遇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适应这样的机遇。

时代的变化,让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断的发生着变化。曾经父亲需要花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能进城到地方,现在已经有地铁了。曾经被上海城区里面看不起的郊县“乡下人”,早就不种地了,很多靠着出租房产给他们口中的外地人打法日子,而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时代,因为政策,不会有如此巨大变化。

几年前,和父亲一起回到从小长大的弄堂去看还在那里的老房子,老邻居当中和父亲同辈的还有好几个住在那里,依然需要每天去弄堂里面的公共厕所倒马桶。阁楼的摆设没有丝毫的改变,依然是我小时候的样子,打开衣柜,还有我读大学时候的衣服挂在那里。因为是夏天,阁楼里面闷热的喘不过气来。可是我记得,小时候从来没有觉得会热的如此无法忍受。阁楼上的那扇木窗,已经快要掉下来了,那是我小时候,最享受的地方:发呆,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景致早就不是儿时的模样。如果能够时光倒流,父亲可以像我一样顺利的求学,工作,老去,那该多好。只是,那样的话,应该也就没有了我。可惜,作为被牺牲的一代,只能叹息一声,因为人生从来没有假设,时光从来不可能倒流。唯一期待的,就是后来者,不要被时代裹挟,可以有能力,不放弃,自己的理想。

父亲节到了,不善当面表达的自己,借这个机会,向父亲说一声「父亲节快乐」。

[责任编辑:谌玺 PSY016]

责任编辑:谌玺 PSY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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